丁雨是講故事的能手,先有《看展去》,繼有《拾光紀》。后者是與前者風格一致的續篇,都是緊緊依傍考古學的知識,舉重若輕,從容講述展覽中“物”與“人”的故事。
《拾光紀》的副題為“考古打開的時間膠囊”。它需要取得考古真經而又會講故事的人向大眾普及不易明了的知識點。向沉默的玉琮王叩問身世,于是從造型和紋飾里聽到良渚王在遠古發出的聲音,我們便看見了諸多玉器中明里暗里顯示著社會的權力結構。良渚王的墓葬中,琮、璧、鉞一應俱全,正表明他的大權在握。寬闊的城池,壯麗的宮殿,發達的人工水系,當然不是靠良渚王一個人或一族人就能創造出來,而靠的是良渚人的團結一致和人群背后的組織力。遺跡遺存展露出良渚社會的層次,暗示著社會中嚴密的制度。良渚的璧與琮后來都成為中國傳統玉文化的核心,神人獸面紋中的獸面部分,正是青銅器饕餮紋的重要來源之一。“三代玉器與青銅器在中國歷史上不斷被后人復盤仿效,良渚的這一縷玉魂,也隨之綿延不絕”——原來滿目琳瑯的展品有著敘事邏輯,這里記述了不見于歷史書寫卻充滿獨特魅力的一束文明之光。
古蜀文明雖曾在史書上留下一點痕跡,但形象模糊。面對出自三星堆的巨型青銅大面具,時空的懸隔,實在令人難以明了。丁雨信手拈來一首名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頓時架起古今交通的橋梁。巨眼之外,“三星堆人用青銅制成了巨大的青銅輪形器以象征太陽,制成了世所罕見的青銅樹象征太陽的來路‘扶桑’和歸處‘若木’。表現對太陽光明的感知,唯有用眾多睜大的眼睛。而在虔誠的仰望中,這輝煌的光明似又能與眼睛交融,讓眼睛本身也成為光明的象征。”循著這樣的線索,我們看到了太陽,看到了神鳥,看到了構成三星堆人信仰表象背后權力分配的奧秘。再由此走向金沙遺址,“古蜀華章:四川古代文物菁華展”中的故事有了起承轉合,乃至在戛然而止中依然余音不絕。
“‘女媧造人’可能是我們最熟悉的上古神話。神話內容,雖然往往以想象為主,但想象總歸是來源于生活。所以,女媧是否也有自己的現實原型呢?‘玉出紅山’,或許揭示了這種想象的一種來源。”畫龍點睛的幾句開場白,揭示了展覽的亮點,以此貫穿始終,融入考古發掘的過程以及對遺跡與出土器物的解讀,繼而引出女媧與黃帝的“出身”,借助現代考古的智慧,一向在信史之外的遠古神話,竟也能夠參與文明史的敘事。
一雙讀“物”的慧眼在16個展覽中指點江山,抉微扼要,俊快曉暢的文字讀來自然是輕松的,間或點染的幾分俏皮卻絕無“戲說”的成分,而是句句不離考古的本色,更匯聚了當代學者研究心得的諸多精要。
近些年常常被人問起應該如何去看展,我會說:丁雨的《看展去》和《拾光紀》是兩本極好的入門書,字里行間去看展,一定不會寶山空回。
?。ā妒肮饧o》,丁雨著,文津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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